征战了几个月,终于返回丹杨从父处。他虽自幼习武不辍,却从未让兵家之事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完全占据他的生活。
自将兵到厉阳迎策,他们攻无不克,麾下也集聚了数万人。艰苦不论,能够助策一臂之力,是他再高兴不过的了。
他兴致勃勃地走进书房,琴静卧在案几上,微微蒙尘。
家学渊源的他习琴比习武开始得更早,这具琴也是自小就跟他的,只是这次出征并没有随身,几个月不碰真是想念得紧。
手指抚上琴弦时,他心里咯噔一下:感觉不对!
一道屏障无情地挡在了他和琴之间。他还能准确地按、拨、滑、颤,却不再能捕捉到来自琴的最微妙的反馈。
几个月挥剑勒马,他手上磨出了一层茧。
苦练琴艺的人手上也会生茧,但不待长厚就脱落了,不影响对琴弦的敏感度——教他琴的先生们就是这样。从武而生的茧却厚实牢固,霸道地覆在指掌,仿佛甲胄。
他难以置信地在七根丝弦上一遍遍摩挲、翻试,越来越不安。
从他流向琴又从琴回流向他的血脉被斩断了一半。
初学琴时候,他把这种神髓相通的感觉随口说给先生,先生竟激动得胡子直抖:这是上天的赐予,多少人竭尽一生也得不到呀……
现在上天要收回恩赐。
他像个慌不择路的孩子,去揭指尖那些茧,却不小心弄出了血。血从他的指尖滴落到琴上,就像十几年后从他的唇边滴落到琴上一样。
揭掉了又如何,只要不放下剑,茧总会再长。
乱世戎马生涯更久一些,覆茧的又何止是手。
这时策热切的眼睛突然从他心底望过来。
他叹息般地一笑。
他向自己缓缓展开双手——十指修长。
“你不必难过,这双手原本就不是为琴而生的!”
不是为这么小的琴而生……
那一年,他二十一岁。
后来,他不那么常弹琴了,偶尔当众助兴,有时就在中军帐里,引得满座赞叹:周将军是何等风雅之人啊!
他还是叹息般地一笑。
不过,这些年来,他却愈发精意于审音。
[成文于二零零六年十月二十九日]
《假说-自弃》版权为
徵音 所有,转载请注明。
怀瑾思瑜(http://www.hanzhouyu.com/)整理
|